“小人有眼不识泰山，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！”
“您慢走，过阵子您办大事，小人一定登门叨扰！”
老板点头哈腰地将沈玉两人送出门外，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。
区区一只土狗就敢喊价五百两，这老板一是为了故意恶心一番游癫，二是当真抱着一丝宰冤大头的心思。
沈玉自然也掏得起这个钱，不过这不代表他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。
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，游癫乃是雷凤亲自挑选出的未婚夫后，刚刚还趾高气昂的饭店老板，便立马低声下气地认起了错。
雷豹在这地界可以称得上是说一不二，即便是城主也得给他几分面子，自己要真惹怒了对方，这生意可就别想安稳做下去了。
五百两的价他定然是不敢开了，甚至沈玉假模假样地要给点钱意思意思，他也是连连摆手表示折煞我也。
就这样，游癫心满意足地抱着黄狗走了。
“嘿嘿，你说说你，怎么那么没有眼力见，遇到那种人还不跑远点？”
将黄狗放到地上之后，游癫蹲下身来，笑嘻嘻地逗弄着它。
黄狗分明知道游癫是自己的救命恩人，咧开嘴巴伸着舌头围着游癫转来转去，最后干脆四肢朝天躺在地上，任由游癫揉捏着自己的肚子。
“比我还瘦，我看你该没怎么好好吃饭吧？”
游癫捏着黄狗的身子不时咋着嘴，时不时地还要瞄上沈玉一眼。
沈玉哪能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，白眼一翻便走到一旁买了点熟食。
等他再回到原地，就见游癫正拎着酒壶，乐呵呵地朝黄狗嘴中送着酒水。
你大爷的，你费劲巴拉救了人家一命，然后还要亲手送它归西是吧？
沈玉上前两步，一把将黄狗抱开，没好气地瞪了游癫一眼，“大哥，狗不能喝酒，你不知道吗？”
游癫呵呵一笑，“我知道啊，我喂它的是水。”
沈玉眉头微皱，也不知道他此话从何说来，只是将手中的熟食放了下来，看着黄狗大快朵颐。
游癫丝毫没有嫌弃被黄狗舔过的酒壶，笑眯眯的饮了两口，而后仰躺在地长叹一声：
“你说，我救它一命真的有意义吗？”
“寒冬将至，若是无家可归，或许它依旧是活不了多久。”
他瞄了一眼黄狗口中的吃食，自嘲地轻笑一声，“最可笑的是，我刚刚自己吃的，甚至这黄狗此时在吃的，不也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？”
“我这，算不算得上伪善？”
沈玉听后沉默不语，同样也坐倒在地。
他当然知道，身怀【菩提心】的游癫，是因为有着天生的博爱利他本心，才会做出这种举动。
他所说的这一切，其实他自己内心也很清楚，只是他确实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消散。
而之所以此时又心生迷茫，却是因为他为了体会众生疾苦，在放开一切戒律之后，表面的不羁和内心的佛性已然起了冲突。
正所谓修行之道如逆水行舟，不进则退。
哪怕是资质超凡的游癫，久未诵经打坐修心养性，竟也隐隐生出了魔障。
也罢，碰到我算你走运，原本你可能还得过上几十年才能顿悟，今天就让我来好好指点指点你！
“游兄，有个问题，我一直很好奇。”
沈玉轻咳一声，引起游癫的注意，一本正经地问道：“常听人说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。”
“你说凭什么，那些良善百姓一生恪守律法，从不做伤及他人的事情，想要成佛却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。”
“而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恶徒，却只是放下手中的屠刀，便能立即成佛呢？”
沈玉提出的问题，或许是多数人难以释怀的疑惑，而对于游癫来说，不过是八九岁时就参透的道理。
他挠了挠土狗的脑袋，漫不经心地回道：“其实问题的关键，并不在于放下屠刀有多难，而是手中是否握有屠刀。”
“芸芸众生何止千万，但大多都是凡夫俗子，究其一生也不过是个无名小辈。”
他扫了几眼行色匆忙的路人，叹了一口气，“寻常百姓能混个温饱就心满意足，又怎么可能不循规蹈矩安分守己？”
“说白了，农夫下田耕地不是因为热爱，而是因为穷。”
“所有男人都向往一掷千金灯红酒绿，他们也不是不想三妻四妾，而是没有这个条件。”
游癫仰脖灌了一口酒，语气淡然如水：“没有屠刀，你只能无奈地接受一切，没有选择的权利。生活更多的只是无法避免的苟且，而不是出自个人的意愿。”
“只有手握屠刀的人，才能真正地审视自己衡量对错。在放下屠刀的那一刻，才是真正的开悟。”
他转头看向沈玉，扯出一丝蕴含深意的笑容：“佛说众生平等，可惜，我走遍天下八国，却得出了另一个观点……”
他瞄了一眼黄狗，声音感慨万千：“有时候，人和人的差距，比人和狗的还大。”
听完游癫的说辞，沈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，而后故作苦恼地呢喃着：“原来是这样，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。”
“我一直以为，佛祖将穷凶极恶之徒收在麾下，或许是因为有一些事情……只有他们能做到呢。”
游癫哂然一笑，连连摆着手：“怎么会，佛祖有大智慧大境界，在他眼中众生皆是平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，游癫浑身猛地一震，脑海中仿佛有一根弦崩裂断开。
众生本就不平等，即便佛祖不愿意开口承认，这也是我亲眼所见的事实！
那这么说的话，佛祖确实也是有感情，有私心，会撒谎的！
漫天神佛虽然高高在上遥不可及，但他们说到底，也不过是能力突破天际的人罢了！
是了，我是有血有肉的人，根据自己的喜好心情行事，本就是天经地义！
一直以来，我唾弃着佛的无谓教条，却又追求着佛的虚假标准，又怎么可能念头通达成就正果？
从今往后，我要彻底走我自己的路，管他最后是不是所谓的佛！
电光火石之间，游癫思绪千回百转。等到再回过神来，只觉身轻如燕神清气爽，多年未曾有过寸进的境界，隐隐也有了几分松动的意味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，看向沈玉的眼神中满是欣赏，“沈老弟，真看不出来，你居然佛性十足悟性超绝。”
他挑了挑眉毛，笑容甚是微妙，“要不，我帮你去了这三千烦恼丝，从今以后拜在我门下如何？”
沈玉一蹦三尺高，拔腿便跑。
去你大爷的，老子才不要当和尚！
“哎，别跑啊！当我的弟子酒肉不忌，还能娶妻生子，有何不可？”
“你给我爬！”
汪汪汪！
瞥见救命恩人离去，吃得正欢的黄狗扔下食物，刨动四肢当即追了上去。
“嘿，你个小东西，还赖上我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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